上海作为中国最大的都市正在进行一系列雄心勃勃的振兴工程。上世纪90年代，上海成功地开发了浦东新区，同时又进行了大规模的老市区的城建改造工程，全面地整治了交通等基础设施。经过十多年的努力，上海人民在市委和市政府的正确领导下，发扬自力更生和奋发图强的精神并积极吸引外资和港澳台资，不仅振兴了中国最大的工业基地和科研基地，而且把上海经营成为中国最大的金融中心。2010年上海将举办世界博览会。目前全市人民都在信心百倍地迎接这一日子的到来。上海的变化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日新月异。今天，上海和江苏及浙江两省又在共同规划长江三角洲和大上海的宏伟发展战略。我们可以当之无愧地说，上海是中国也是世界上最富有活力的城市，最充满机会的城市，最有吸引力的城市，是中国改革开放的窗口，也是中国经济全球化的加油站和高速道。
为了适应上海经济的飞速发展，上海市教委也采取了各种具体和得力的措施提高上海的教育质量和教育水平。上海师范大学作为上海市重点大学之一也把建立新学科和发展急需专业作为自己的重点目标。考虑到上海这个开放性的国际大都市现实，上海师范大学于去年建立宗教专业，并建立了宗教研究所。正是在这样的形势下，李申教授、方广锠教授和我先后调入了上海师范大学哲学系以充实原先的师资力量促进宗教学的教学和研究工作。
我一进新学校后，就开始了承担2003届哲学班的宗教学概论和2002届思想政治教育专业班的宗教与文化的本科生教学课程。虽然15年前我曾经在北京大学哲学系讲授过伊斯兰概论的课以及去年在上海外国语大学给研究生讲授过《宗教与国际关系》的课程，但向哲学专业的本科生系统地讲解宗教学及宗教与文化的关系，这对我来说是第一次。我感到肩上的担子很重。
提高同学们学习宗教学的积极性和热情
我教授的两个班，学生总数70多名，百分之九十五来自上海市，女生又占绝大多数。他们年轻、好学，进取心强。宗教学是他们必修或选修的课程，学习宗教学对于他们确属首次。
我首先要解决的问题是让同学们认识到学习宗教学的重要性和现实意义。学生们几乎都是独生子女，加之出生和成长于上海（即便个别人来自江苏和浙江，但他们也是来自大城市），所以家庭经济条件相对优越。他们的父母对他们抱着很大的期望，希望他们多学习有用的知识以便毕业后找个好工作，也就有了好前途。这样的想法是非常普遍的，也是很正常的。像上海这样的现代化城市，由于长年的文化熏陶和环境培养，人们一般都把个人的工作和学习努力与经济效益紧密挂钩，社会也十分崇尚经商之道和应用科学，所以，在如此高度发达的科学、经济和文化的都市社会里，学生们的世俗化观念很强，很少考虑宗教信仰和精神信念。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据调查，哲学班的26名学生在报考大学前填的志愿中，大多选择了法律、经济、外语或文秘等专业。只有一位同学在入学报考的第一志愿中填写了“哲学”专业。我所教的哲学班的绝大多数学生是“调挤”过来的学生。他们对哲学的学习是在本人不情愿的情况下进行的，更不用谈学宗教学了。所以，两个班的学生在迫不得已学哲学和思想政治教育专业的同时，许多学生还选择了其他专业，比如法律、贸易、经济等作为自己的“第二本科”专业的课程进行学习和考核。大多数学生一开始就流露出非常勉强来听课的表情。因此，我的第一堂课感觉是：不少同学在课堂中小声交谈，或者看其他书，有的要么在打瞌睡。
同学们对宗教的知识知之很少。比如，在对他们的第一次考察中，当问及“穆斯林为什么不吃猪肉”的问题时，绝大多数的同学的答案是错误的，只有一位同学作了正确的回答。如何提高同学们学习宗教学的积极性和兴趣？只有在吸引同学们积极学习的条件下才会有教学的效果，为此，我做了两方面的努力。
第一，我把自己的教学教案全部用多媒体来演示。我以幻灯片的形式给同学们上课，这就要求我在上课以前化费相当的时间仔细备课，精心制作演示稿，尽可能地收集有关宗教的图片和照片，同时还要设计花案和各种图案及穿插其他资料，做到教学内容具有立体、动感、艺术和逼真现实，富有知识性等。比如，在我的课中，我经常向同学们放映各种宗教建筑、宗教绘画、雕塑和造型、宗教活动的幻灯片，让同学们通过直观印象来提高他们的学习积极性。
第二，我尽量采取理论联系实际的办法给同学们讲解宗教学原理。有一次，我从同学们关心的“为什么上海的房价连年攀升”这样令人深省的题目开始谈起，指出了中国经济发展飞速的原因，以及大量海外人士到上海来购房的现象，并告诉同学们：由于美国的霸权主义政策及反恐政策背后的不良动机而造成了伊斯兰国家和穆斯林群众对美国扩张政策的敌意和抵抗，在这样的国际紧张局势中，中国和上海成了世界上相对稳定和安全的地方了。加之上海经济的高度发展和繁华的市场，生活的便利，文化生活的丰富，它当然成了人们首选的居住和工作的地方了。在当今国际形势紧张的背后，我向同学们强调了国际社会各政治力量的较量及文明冲突的因素。与文明相联系的是，宗教作为召集政治力量的旗帜与国际政治的密切关系。因此，同学们就了解了宗教学的重要性。当世界石油价格飞涨时，我不失时机地向同学解释了伊斯兰教与国际石油价格的内在联系以及它对我们社会生活和经济发展的影响。这样把宗教与日常生活中最关心的问题联系起来，同学们就会对宗教学产生了兴趣和学习的积极性。随着教学进度的进展，我发现同学们爱听宗教学的课了，课堂秩序也出现了良好的现象，基本上做到鸦雀无声，绝大多数同学都能认真地做笔记。
坚持辩证唯物主义的方向讲授宗教学
当同学们对宗教学产生了兴趣后，我深感到自己肩负的责任：既要讲好宗教学，又必须让同学们正确地解剖宗教和分析宗教，以科学的态度对待宗教，而不是要求同学们去信仰宗教。作为一个教师和学者，我必须有职业道德，即自己站立的讲坛是向同学们传授知识的地方，而不是宣教的神坛。高等学校是传授知识、培育未来接班人和社会栋梁的庄严、神圣的知识园圃。神学院和高等学校的本质区别是，前者是培养神职人员和坚振宗教信仰的地方，后者则是发展教育事业，培养实事求是的人才和科学工作者。因此，我要求同学们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高度去理解宗教和分析宗教。虽然我国的宪法规定公民有信教的自由，国家保护公民信仰宗教的权利，但我还是三番五次地向同学们指出，如果你们信仰某种宗教，那是你们自己个人的权利，但在课堂里，我们仍然必须以客观的态度和科学的精神讲解宗教，以马克思的辩证唯物主义观点分析各个宗教，透视它们产生、发展的客观规律和原理。在这个圣洁的高等学府中，我们绝对不能以宗教徒的感情对某一个宗教进行感情上的褒奖，或对某个宗教妄自指责和菲薄。应该在客观的坚持真理的立场上对各宗教一视同仁，以公正的学术精神来探讨和研究宗教学。
我不止一次地向同学们讲到了我曾经在瑞典留学的经历：瑞典是个基督教国家，以路德宗为国教。我所读的宗教史系与隆德大学的神学院相邻。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瑞典的大学仍然能够严格地遵行政教分离的方针，即在宗教史专业的课堂里，教师不能进行基督教宣教的活动。如果发现某位教师有违背师德的行为，那么他的教学资格就会被剥夺。虽然我所在系的绝大多数瑞典教师和教授是基督教徒，但他们严格地信守着这一原则：在课堂中以客观的观点阐述各个宗教包括基督教。这就是西方教育传统的学术精神。既然西方高等院校学府能做到这一点，我们社会主义国家的高等学校就不能大张旗鼓地以科学观来看待宗教和教授宗教学？
我还坦诚地向同学们表示，自己虽然以伊斯兰教为研究方向，并且长期在西方留学，有在以色列和中东伊斯兰教国家生活的经历，但自己仍然是个无神论者。我本人坚信，出于无神论的立场和观点，自己对宗教的观察和分析也许更加客观和公正，更加趋向于全面而不是片面或狭隘的态度。我个人认为，如果自己信奉了某一种宗教，那么受这样信条的约束，自己必然会片面地，带有成见地看待其他宗教，这就丧失了一个学者的公正性和客观性。所以，我把宗教学教学的客观态度与教师的师德相联系，并严格要求自己。本着这一学术精神，在我所教的两个班中并没有出现学习宗教学而成为宗教徒的倾向和潮流。
以平等、说服的态度进行宗教学的教学
现在的大学生个性都很强，智商很高，许多同学知识面很宽。我认为，作为教师，在教学中应该以理服人，应该与同学平等相处，而不要因为自己是教师而摆出不可侵犯的样子，更不应该以家长式的姿态教训别人或凌驾于学生之上。为了启发同学们学习的积极性，我经常向同学们提问，从他们中寻找答案。我还数次组织讨论，让同学们自己动脑筋，想办法和探索正确的答案。对一些有争议的问题，我不要求同学们匆忙下结论或判断是非。我要求同学们畅所欲言，尽量多找根据，提高思辨能力，在逻辑推断上下功夫，并且在理论上能使人信服，或至少让人觉得言之有理。因此，在组织的讨论中，我鼓励同学们辩论，并告诉他们，正确与错误在这里并非十分重要，重要的是分析问题和思考问题的能力，关键是找出理由和根据使人信服。
在讨论宗教是什么，宗教的定义这样的学术问题上，我让同学们自己去思考和解答，让他们开动脑筋。虽然对这样的问题有许多争议，但同学们经过独立思考和多角度和多维度的透视，他们对这些问题都有自己独特的看法，其中当然不乏真知灼见。
同样对宗教与科学的关系，我也是请同学积极参与讨论。一些同学认为两者是截然对立的，或者是冰火不相容的，另一些同学则认为两者是互补的，关系融洽的。经过热烈的讨论和争论，绝大多数同学最后认为宗教与科学的关系是辨证的关系，是对立统一的关系，在不同的历史条件和环境中呈现出不同的特色和症状，不能一概而论。对这样重大问题的讨论，使同学们懂得，在社会科学和人文科学领域里，千万不能将复杂的命题公式化和简单化。
如何组织宗教学的考试和考核？
宗教学与其他学科的区别在于，宗教学更需要理性和灵性来研究，而其他科学则是完全奠立于实证和量化的方法基础上。本着追求真理的精神，我组织学生对宗教学的考试趋向于提高他们的思维能力和分析能力，而不是要求他们死记硬背的机械方法。所以，我侧重布置同学们写小论文，给予他们时间思考和查找资料撰写论文。此外，我在期中考试中向同学们规定了相当宽泛的题目让同学们自己选择主题进行研究。比如，我规定了下列的有关题目和范围，让同学们挑选写小论文：
哲学系2003级2004年秋季
期中考试选题（小论文）
第一，
简述什么是宗教学。
第二，
图腾崇拜分析。
第三，
试分析狄德罗对“灵魂不灭说”的批判。
第四，
谈谈弗雷泽和《金枝》一书。
第五，
马林诺夫斯基论巫术。
第六，
宗教与哲学的关系。
第七，
中西方宗教的比较。
第八，
论宗教与社会主义相适应的问题。
第九，
试论宗教的社会作用。
第十，
漫谈你所了解的中国宗教（可以任选一种）。
结果是同学们以非常热忱的态度投入这场期中考试，许多同学准备的论文相当有水平，真令我振奋和高兴。比如张磊同学能认真地看书，写了一篇有深度的有关弗雷泽和《金枝》的文章。王晓晨同学在探讨图腾崇拜对中华民族的影响时能够以游牧民族的“狼图腾”进行联想，并指出了“龙图腾”对中华民族文化的消极影响。汤文婕同学则对中国宗教的研究产生了浓烈的兴趣，她下决心要继续查找资料进一步学习。方钰同学对宗教与哲学的关系进行了详细的分析。她指出：宗教孕育着哲学的胚胎，但是哲学的基础是科学，而宗教的基础是信仰。在漫长历史中，宗教曾规定着哲学的形式和内容。但哲学的发展过程也就是逐步摆脱宗教束缚的过程。尽管如此，在人生观和价值观里，宗教与哲学有着相通性。最后，她总结道：宗教本身既是人类创造的一种社会现象，同时又是人类文化发展和积累的载体。哲学是人类文化发展的指导（关于同学们的分析和评论观点，参见教学卷宗）。她的观点反映了学生们善于独立思考，而不是人云亦云。另一位同学名叫叶子的则从其他的角度分析宗教与哲学的关系。她认为，虽然宗教与哲学在向共同的目标前进的过程中走着不尽相同的路，但这并不能妨碍其永久性渗透的实现。因为宗教与哲学使用的都是人类的理智，既然它们使用着同一种理智，走向共同的目的，那么殊途同归是必然的。高雯君同学在探讨宗教与关系的问题时则引证了马克思、费尔巴哈、孔德和王治心的观点。
李文佳同学在论宗教的社会作用中分析了宗教在社会中的三大作用：整合社会、调节心理和信众的自我约束。她最后问到：当代中国论理学研究中探讨的一个话题是“国人为何缺乏自我检讨、自我反省的思想”？她认为这与中国没有广泛的宗教信仰有密切的联系，或者与中国民众的信仰绝大多数停留于对宗教采取功利心的态度这一现象有关。陈瑞萍同学从宗教对社会的复杂作用中理出了积极和消极两大属性。并希望国家能适时地引导宗教，把它导向当今社会所希冀的方向。吴姗姗同学论宗教与社会主义相适应的问题中谈到了它的必要性和可能性。她最后又指出：还存在着宗教与社会主义社会不相适应的情况，这种情况必须加以改变。比如国内外敌对势力利用宗教的问题。对于这种不相适应的局面，政府和宗教界都要作出努力。周赟同学在比较东西方宗教时发出感叹说：“疲于市场经济功利主义的人们，可以学些佛老的超脱看淡的思想，可以学些孔子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宏大胸怀，更多地学些基督教的爱一切的伟大人格，将中西方的思想融为一体。尽管中西方的宗教存在着差异，但总是各有千秋的，无论是物质性的追求还是精神性的追求都有其存在的价值，应该将它们有机的结合起来。”
当我读着这些同学们的考卷时，我好像在倾听他们的心声。我为他们的成长感到高兴。这时，我真正地领略到了我在云南大学的已故导师张家麟教授的肺腑之言。张先生在美国留学时听到了新中国成立的消息后就马上回国，以一腔热血献身中国的教育事业。当他知道云南大学历史系79届的不少学生考取了硕士研究生的资格后，他对全班学生说，做教师的最大心愿莫过于看见同学们的成功和进步了。和张家麟老师一样，我希望我教的同学中能出现有思想有建树的学者和导师。
当然，我们上海师范大学教学宗教学的努力和尝试只是一个开始。与全国其他兄弟学校比起来，特别是与北大、清华、人大、复旦大学、川大、武大、中央民大和南京大学的宗教专业比起来，我们的宗教学科是非常年轻的，有许多工作要做。我真诚地希望，全国各高校的宗教学学者和专家们今后有机会到上海时，应该到我们学校来讲讲课，交流一下你们的经验和学术，多帮助和指导我们。我们期待着你们的到来。
本文作者：王建平，原文后来刊载于上海师范大学出版的《百位教师的心声》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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