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1月至4月,我应哈佛大学燕京学社的邀请进行了“伊斯兰教与儒教比较研究”的客座项目研究。在著名教授、新儒学主义学派代表杜维明先生的指导下,我不仅顺利地完成了规定的研究课题的同时还在大学的图书馆里搜索西方传教士在中国穆斯林地区调查和收集的历史资料和档案。在检索“中国内地传教会”的美国传教士克劳德·毕敬士先生(Claude L. Pickens, Jr. 1900-1985)捐赠的近1千幅照片中,我发现了一帧十分珍贵的有关北京牛街清真寺所藏的《太斯弥》匾原件的照片。这张照片是毕敬士先生大约在1934年至1935年期间访问北平时参观牛街礼拜寺摄下的。他在有关这张照片的说明中写下了这样的英文字样,翻译如下:“牛街清真寺的匾”。原照的面积是5·5厘米乘8厘米。哈佛大学燕京学社将它放大并扫描成数码照片(参看复印件),因此现在异常清晰。
在介绍这这幅照片前,我必须讲一下传教士毕敬士夫妇。毕敬士和妻子伊丽莎白·兹威默·毕敬士(Elizabeth Zwemer Pickens)是基督教传教士。毕敬士夫妇及他们的丈人或伊丽莎白的父亲塞缪尔·兹威默博士(Dr. Samuel Zwemer),以及英国传教士伊萨克·梅益盛(Isaac
Mason)等在中国的传教生涯中特别关注于中国的穆斯林,尤其是回族穆斯林,这因为他们立志于回族穆斯林皈依基督教传教愿望,同时也培养了他们对中国伊斯兰教学术研究的兴趣。梅益盛先生曾把刘智的《天方至圣实录》翻译成英文在上海出版。毕敬士先生的岳父兹威默是一位矢志于中东地区向阿拉伯穆斯林传教的传教士。他于1933年被邀请参加江西牯岭基督教传教大会进行演讲。兹威默博士还是一家很有影响的杂志《穆斯林世界》(the Muslim World)的主编,此前他在中东生活了很长时间,能说一口流利的阿拉伯语。早在1917年,他来过中国,对西北和内地的一些穆斯林聚居区作过访问。1933年6月,他到达上海。在参加牯岭会议以前,他与女婿毕敬士先生对中国穆斯林聚集区和穆斯林集中的一些城市又作了一次长途旅行。在那次旅途中,毕敬士拍摄了一些有关中国伊斯兰教的照片,兹威默还与一些地方的清真寺阿訇用阿拉伯语进行了友好的交谈。三年后即1936年晚春至夏天,毕敬士与其他西方传教士对中国的西北和华北、华中地区的穆斯林聚集区进行了一次历时长久的考察及传教,在旅途中,他又拍摄了大量的照片。这些老照片是研究20世纪30年代中国伊斯兰教社会的珍贵资料。1950年毕敬士夫妇离开中国返回美国。在毕敬士逝世前的那一段时间内,他和妻子一直居住在麻省的一个小镇上。在他去世的1985年之前,他决定将这些有关中国伊斯兰教文化和历史的老照片捐赠给了哈佛大学。
为什么我从众多的老照片中一眼发现了《太斯弥》匾照片呢?这要从我与北京回族学者回宗正先生的友谊谈起。2003年3月,我陪在丹麦哥本哈根大学做有关中国回族伊斯兰教研究的挪威学者比荣博士参观北京锦什坊清真寺时,风闻回宗正先生出版了《回伊文化刊荟》一书。这之前我通过东四清真寺已故的于广增阿訇与回先生相识,那时大概在1996年冬,他正负责清真寺的伊斯兰教文物和书籍的保护和整理。凭着这层关系,我拜访了先生的家,除了交换了彼此写的书以外,我们谈了北京的伊斯兰教文化,甚为投机。后来拜读了他的大作,第一篇就是《牛街礼拜寺的一笔“太斯弥”匾》,所以影响很深。
“太斯弥”是阿拉伯语,意为“以普慈特慈的真主尊名起誓”。据上世纪80年代初任牛街清真寺民管会主任马耀先生的回忆,牛街礼拜寺殿厦前檐悬挂一方陶瓷烧制的彩色琉璃一笔书写的“太斯弥”匾,长约80厘米,宽约60厘米。匾的四周围以黄绿琉璃彩釉之缠蔓花边装饰,内版底为米白色静面,上书黑字一笔“太斯弥”。回宗正先生在文中说:“此匾工艺精湛,书法独具特色,堪称珍品。据传此匾为明隆庆年间(公元1567-1572)之作品,是本寺传世的珍奇文物,可惜这件文物渡过了四百多年,却亡命十年浩劫,砸成碎块,实属令人痛惜。”回宗正先生谈了这块阿拉伯文“太斯弥”匾书写艺术的绝妙之处:这种书法是我国穆斯林先辈依照中国的一笔福字,一笔寿字,一笔龙、虎、鹤、松、梅等汉文书法艺术的精华而创写“一笔太斯弥”。这匾的“一笔太斯弥”是由阿拉伯文的19个字母所组成,它比汉文的一个独立方块形的单字笔画组成的一笔写式难度要大得多了。所以此匾“一笔太斯弥”是凝聚了中阿书法艺术的结晶,它把中阿文化融合与交流关系提升到一定的高度,因此说它是极其珍贵的作品是不为过的。
听回宗正先生介绍说,中国改革开放后,一位孟加拉穆斯林在参观牛街清真寺时说,他曾在文革前拍摄过此匾的照片,并允诺回国后将照片寄给牛街清真寺。但不知何故,他走后杳无音信,也未见他寄来照片。马耀先生多次惋惜地与回宗正谈起这块珍贵的匾,这促使回先生产生了想复原“一笔太斯弥”的决心。为此他查找了有关资料,根据他看到的一张1952年拍摄的牛街礼拜寺大殿抱厦照片中屋檐下很细小的“一笔太斯弥”匾形象用放大镜来查看其字迹,并用三个晚上依样摹写了5遍后定出复原稿进行复制。当然,由于没有正面的原照,所以复制得稍稍与原件不太一致。今天我们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告慰牛街清真寺的广大穆斯林群众们对失去原件的深深遗憾之情了,根据美国传教士毕敬士先生在民国时期拍摄的牛街清真寺大殿抱厦前檐悬挂的“一笔太斯弥”陶瓷匾,他们可以复制更接近原貌的历史文物了。在此,笔者感谢哈佛大学图书馆允许使用毕敬士相册中的这张历史照片的版权以及他们为了学习研究目的而给予笔者的支持。同时,笔者还要感谢回宗正先生在有关“一笔太斯弥”匾和阿拉伯文书法问题上所提供的宝贵信息和专门知识。他如果看到这张牛街清真寺《太斯弥》匾额书法的原件照片,一定会很高兴的。
作者王建平,原文为《中国穆斯林》杂志刊载。
No comments:
Post a Com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