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October 22, 2017

把世界建成一个美丽的花园—比较巴哈伊和灵明堂对生态环境保护的努力

巴哈伊信仰中有一个主题,即人类共同努力把世界建成一个美丽的花园。[1]我认为这个思想很重要。首先它表达了人类在社会和自然界的改造方面致力于建设的热忱,而不是要进行战争和崇尚暴力,摧毁社会和破坏自然环境。其次它要求人们不分种族和信仰的界限,不分阶级和经济地位的差别,不谋求任何政治利益来建设世界和改造世界。再次它号召人类辛勤地维护自己的家园,把家园建设成像花园一样美丽。如果人类生活于这样一个美好的环境,那么人类的生活质量就会大大提高,有绿色的生态环境,覆盖大地的自然植被,有清醒的空气,有温和的气候,有美的享受。总之,这样的生态环境肯定是远离病菌、灾害、邪恶、强暴和贫瘠的地方,是实现人类大同境界的前提条件。本着这样的主题,我想对巴哈伊信仰和中国兰州灵明堂对生态环境保护方面所做的努力作一个简单的介绍。
1998年4月我在以色列的耶路撒冷希伯莱大学做中国苏非神秘主义课题研究时,参加了杜鲁门促进和平研究所组织的到以色列的地中海城市海法和阿克的旅游活动。在海法时,我们参观了巴布陵墓。巴布陵墓坐落在傍海的小山顶上,沿着山坡通向山顶的路径两旁对称地分布着种满鲜花和绿草的绮丽无比的园圃。我们到达了山顶,在巴哈伊信仰组织的秘书长史密斯博士的陪同下瞻仰了巴布陵墓。稍后,主人让我们观看周围的风景。一边是极目楚天的蔚蓝的地中海。那天的气候好极了,在湛蓝的晴空照耀下,海水非常平静,远远望去真是水天一色。但是这样的景色与回头所看到的排列整齐、红绿紫嫣的广阔的花圃相比又黯然失色了。一个个方块形的相叠的花圃又是由排列成图案的娇艳的花卉所组成。在我所及的人生记忆中,我很少看到如此美丽的人工打扮的自然景色了。极目远眺,我仿佛在看一幅编织得天衣无缝的巨大的彩色地毯。我的以色列同事告诉我:就在十多年前眼下这块美丽无比的花圃仅仅是十分荒凉的乱石坡。只是在巴哈伊信仰者的不懈努力下,只是经过艰苦卓绝的努力后才改造成这样美丽的大花园。我的以色列朋友继续说,这些巴哈伊信仰者来自全世界各地,他们都是志愿者,凭着虔诚的信仰、不屈的信念和百折不挠的精神日复一日地采石、担土、平整、种植、浇水、维护……终于将荒山建成了花园。现在,巴布陵墓成了海法市的最漂亮的一景,是旅游胜地。像这样的巨大的绿化工程当时还没有完全完工,我看到志愿者还在继续把花圃地带进一步向远处延伸。
后来我们又到了以色列的北部小城阿克,距黎巴嫩的边境不远。阿克是个典型的地中海风光的城市,有美丽的海滩,有许多风情浓郁的咖啡店和驰名遐迩的传统风味的阿拉伯饭店。可这不是我们光临的主要目的。我们在阿克访问议程是参观巴哈伊信仰的创始者巴哈欧拉的陵墓。巴哈欧拉是巴布的弟子,在19世纪40年代的巴布派起义失败后继续传教。后遭波斯恺加王朝统治者的迫害被驱逐和流放到非常肮脏、地处偏僻、瘟疫流行的阿克。那时巴布派内部发生了分裂。巴哈欧拉领导的一部分信徒此后就形成为巴哈伊教。统治者把巴哈欧拉放逐到不毛之地的阿克的动机原本是想置他于死地。巴哈欧拉就是在险恶的阿克度过了余生。我们观看了囚禁这位巴哈伊信仰创始者的简陋茅棚,参观了巴哈欧拉常坐在树枝上看书的一棵矮小的老枯树以及朴素的陵墓。但是最吸引我的是巴哈欧拉陵墓周围的大片花圃园地。和海法的花圃一样,阿克的花圃也是非常的美丽,而且面积非常之大令人感到吃惊。花圃由各种颜色不同的奇采异丽的花卉组成了非常对称的图案。没有去参观过的人很难想象这种天工巧匠的工作精神和创造力。如果看到过以色列广阔无垠的沙漠或荒漠景象的话,就会对出现如此富有活力和植物生命的花圃绿洲感到深深的赞叹和诧异了。谁会想到过眼前的美丽花园在昔日是荒凉悲伤之地。这一切都是巴哈伊教徒,或更确切地说,来自世界各地的具有巴哈伊信仰的志愿者们通过他们坚忍不拔的毅力和辛勤努力实现的。我向这些辛劳的“园丁们”深表由衷的钦佩。
通过巴哈伊教徒的现实示范榜样,我感悟到了巴哈伊信仰对生态环境保护和绿化的重视以及它的注重人文环境和自然环境的人生观。作为一种新兴宗教,巴哈伊信仰近几年在世界上发展很快,它对现代社会的适应以及它在世界观方面的理性态度可以从它对生态环境和绿化种植的实践反映出来。无独有偶,我在对甘肃兰州苏非教团灵明堂的田野调查中也发现了与巴哈伊信仰一致的关于美化自然和改善生态环境的类似坚忍不拔的努力。
2001年1至2月,我去甘肃兰州市的苏非教团灵明堂搞调查。这次调查的目的是想了解灵明堂与巴哈伊宗教信仰的前身巴布派的历史联系。[2]根据许多历史资料和灵明堂教众的口碑材料表明,以及国外对中亚地区巴哈伊教传播历史研究的资料披露所佐证,巴布派中的“巴布”思想概念很可能在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这一段时间内对灵明堂的苏非思想和教义产生一定的影响和作用。[3]除此以外,笔者发现灵明堂对自然界的改造和对生态环境的保护及改善与巴哈伊信仰的自然生态观和环境保护观有类似的特点和接近之处。下面是笔者将调查的情况作一个简单的介绍。
灵明堂的创始人马灵明(1853年-1925年)接受“巴布”思想后建立了灵明堂这样的实践伊斯兰苏非神秘主义思想的教团组织。[4]这个组织的主要社会成分和构成是穷苦市民、小商业者、小手工业者和小摊贩等。由于马灵明的宣传和教育,灵明堂发展很快。马灵明本人在群众中有一定的威信,在他的领导下,灵明堂成了一个代表穷苦人民的苏非组织。如同巴布教派受到统治者的镇压一样,灵明堂的发展也引起了民国政府甘肃省和兰州市当局的惊慌。马灵明和他的灵明堂常常被外人污蔑为“疯子”或“邪教”。有一度时间,当地的一些政府官员甚至派人去逮捕他,还打算处死他。[5]马灵明去世后,教主地位由马灵明的弟子单子久继承。他领导了灵明堂教众修建了马灵明的拱北(阿拉伯语,墓,在回族穆斯林中专指苏非圣徒墓)。经过几次扩建,马灵明拱北成了一个规模较大的建筑群。但在极左路线的支配下,灵明堂于1958年被迫关闭,马灵明的遗体被清除并搬出拱北。10年以后,即文化大革命时,灵明堂拱北被夷平,在原址上建了一个小工厂。许多宗教人士被送到监狱中关押,甚至有些被迫害致死。[6]灵明堂第三代教主汪守天在监狱里蹲大牢许多年,在70年代曾经被判处死刑,只是侥幸未被执行。[7]文革结束后,灵明堂在80年代被允许恢复宗教活动。
80年代初,兰州市政府对灵明堂重新落实了宗教政策,原来由工厂占据被拆毁的拱北原址按计划归还给灵明堂。但汪守天老先生婉言谢绝了这个提议。汪老先生认为工厂搬迁的计划耗资太大,此外工人也会因搬迁工厂而失业。他还认为,灵明堂拱北旧址已经太小了,远远满足不了灵明堂未来的发展。汪老先生没有要求重新归还旧址,相反,他请求政府将兰州市郊的五星坪荒山上划拨一块荒地给灵明堂修拱北。地方政府很快就同意了汪老的建议。1984年,汪守天先生未向那家工厂索要任何赔偿就带领了教众在那没水,没草、没电甚而没有路的荒山上扎营。五星坪在当地群众中以“风吹乱石响”和“无生命的山坡”等恶名而熟知。[8]对于灵明堂的群众来说,在荒山上开始创建拱北那段日子里真是够艰苦的。汪守天老人回想那些日子说:“冬天寒冷的出奇,夏天热得难受,蚊子又多。我们住在两个非常简陋的草棚里。每天,我们要派人下山长途去取水以供最低限度的饮用。”[9]
就在这样的艰苦条件下,灵明堂的群众开始着手绿化荒山。他们种植各种树和果树。他们还修建一条通往山顶的路。在政府有关部门的帮助下,他们开山凿井,建造供饮水和灌溉树和花圃的蓄水池。1986年,他们花了一万元,也就是他们所有的积蓄,从新疆购买了五头奶牛和六头优良品种的羊进行养殖。过了15年后,当我访问灵明堂时,其养殖场的奶牛达到近100头,羊600只的数量。这些奶牛每天生产500公斤鲜奶。单每天向兰州市民出售鲜奶的纯收入是1,500元。凭着积累的资金,灵明堂购买了数辆卡车和汽车作交通工具。[10]
1985年以来,灵明堂完全依靠教民的捐款集资一直在进行修建大型拱北建筑群的工程。经过16年的艰苦努力,灵明堂已经建设成一个壮观的包括有清真寺、八卦殿、经学院、满拉(宗教学生)宿舍、厢房、仓库、会议室、食堂、五朝楼等排列有序的建筑群。其中清真寺大殿面积2,500平方米,30米高,能容纳1,000多人做礼拜。八卦殿是第一代教主马灵明和第二代教主单子久遗体的安息处。前厅是教徒纪念大香巴巴和教主的地方。整个拱北占地四万平方米,而建筑面积占16,000平方米。站在五星坪顶上看灵明堂拱北建筑群,它确实在人们心目中是本地区风景线上一座突兀的高大宏伟的堡垒。为青砖墙圈围住的灵明堂成了兰州地区最大的拱北和清真寺建筑。[11]汪守天先生带领的灵明堂教众投资了两千万元人民币绿化荒山上的绿地14公顷,栽种了30万棵树,修建了三座玫瑰园。[12]其美丽的风光在过去几年里吸引了一万余名海内外游客到此观赏和游览,由此成了兰州旅游业中的一大景点。[13]
目前灵明堂自称有教众30万人。[14]其成员散布于甘肃,新疆,宁夏,青海,河南和其他省份。[15]除了兰州五星坪的灵明堂总部以外,在一些省或地区有分部。[16]目前,汪守天老先生招收了26名满拉(宗教学生)和数位老师进行从事伊斯兰教的教育,特别是学习苏非神秘主义。除了学生和教职人员以外,五星坪上还住着近百名来自全国各地的灵明堂信众支愿者。他们终日进行绿化、平整土地、清洁、灌溉、饲养、种植和基建的工作。他们这种无私奉公的精神以及辛勤的劳动改造了五星坪这座荒山,使兰州添了新颜,昔日的荒山现在变成了美丽的花园。海法和阿克的巴哈伊信仰群众与灵明堂的教众是多么相象,他们在虔诚的宗教信念支持下,舍己忘身地劳动和美化我们这个世界,这种爱护和保护自然生态观和绿化世界的思想境界是多么令人赞叹和敬佩!
也许巴布的教导与苏非主义思想相结合使得灵明堂对其他宗教和精神文化抱着互相尊重互相兼容的态度。也真是这种包容开放的世界观使灵明堂能在十分艰苦和恶劣的环境中生存和发展,这一点与巴哈伊信仰的发展历史很相象。灵明堂的生活哲学与巴哈伊教的基本信条一样,保护人类赖以生存的自然环境和生态环境,用他们的双手将荒山改变成绿洲,用他们的辛勤劳动争取把世界建设成一个使人类生活和享受的美丽大花园。



[1] 参见世界宗教研究所所长卓新平研究员在中国社会科学院巴哈伊中心成立大会上的贺词,2000年3月1日。
[2] 关于灵明堂与巴布派的联系可能性问题,请参见马通的《中国伊斯兰教派门宦溯源》,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1995,第二版。
[3] 关于这种历史联系的更详细的探讨,请参见笔者的《灵明堂与巴布派的历史联系》一文(吴云贵主编:《巴哈伊教研究论文集》,第一集。北京: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宗教研究所巴哈伊研究中心,2001年12月,第65-81页)。
[4] 有关马灵明创建灵明堂的经过及该苏菲教团的发展,参见马通:《中国伊斯兰教派门宦溯源》,前揭书。
[5] 《兰州灵明堂道堂简历,参见马兴路、马老校长抄写,韩寿修改的《兰州灵明堂道堂简历》,1994年5月,第3页。
[6] 马万瑞口述、马杰礼记录:《灵明堂教主单子久遗言》,见《灵明堂史记》,油印本,甘肃广河三甲集镇,1990年3月,第75页。
[7] 对汪守天老人家的个人采访,2001年1月25日。
[8] 李浩良:《卧牛山上播种人》,参见《兰州晚报》,1999年10月26日,第2页。
[9] 与汪守天先生谈话笔记,2001年1月25日,第2页。
[10] 陆凯东、王征祥:《敢叫荒山变绿园》,《七里河报》,2000年1月12日,第4页。
[11] 马强:《兰州清真寺拱北调查研究》,《回族研究》,2000年,第4期,第46页。
[12] 李浩良:《卧牛山上播种人》,《兰州晚报》,1999年10月26日,第2版。
[13] 与教长汪守天的谈话记录,2001年1月26日,第2页。
[14] 在兰州的其他苏非教团的人士认为,灵明堂教徒总数的数字可能夸大了。但灵明堂提供的另一个数字说,灵明堂的教众人口达一百万。参见马兴路、马老校长抄写,韩寿修改的《兰州灵明堂道堂简历》,1994年5月,第9页。
[15] 兰州七里河区民族宗教科的干部汪胜礼提供了这个信息。汪胜礼是灵明堂第三代教主汪守天先生的外甥。2001年1月25日对汪胜礼的采访记录。甚至我在北京海淀区遇见了一位开清真饭馆的灵明堂教徒。
[16] 2001年1月27日采访来自青海省民和县的灵明堂教众张强先生。

本文作者:王建平教授,原文刊载于《当代宗教研究》,2006年第3期,第48-5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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