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在中国居住了20年的美国传教士毕敬士先生在他生前捐赠给哈佛大学的有关中国伊斯兰教资料的三大本影集中有这样一张题名为“东乡族回回”的照片，上面的画面是一位饱经风霜的老者，他站在树下，裹戴着中亚突厥民族惯有的洁白缠头，花白的胡须飘飘然。略斜着头。神采飞扬。在他身后站着一位戴着草帽的传教士。更远处还有一人，身影模糊。这位东乡族穆斯林是否阿訇或清真寺里的管事，其身份不得而知。从他的脸型和面架子来看，他有突厥民族的血统，因为他的额头高，鼻子长而挺。这张照片是毕敬士先生在1933年陪同他的岳父塞谬尔·兹维默博士访问中国西北地区穆斯林聚居区进行伊斯兰教的调查并传基督教时拍摄下来的。原照的大小是9乘7厘米。后来哈佛大学图书馆对照片进行了放大、扫描和数值化的加工。我利用在哈佛大学做客访研究项目的机会做了拷贝。毕敬士先生在照片的说明上用英文写道：“东乡族回回就是居住于东乡县的穆斯林。他和他的同类生活于甘肃省的皋兰（兰州）和临夏（河州）之间沿路的像手指头那样形状的河谷地。据信，这些东乡人是蒙古人的后裔，他们在河谷地带的深遽处仍然使用他们自己的语言——蒙古语。”毕敬士先生还在照片的题头上写着：“唐汪川”。唐汪川是甘肃西南部东乡县的一个大村庄，是东乡族穆斯林的主要聚集区之一，它出产的桃杏驰誉省内外。此外，这一带的口传说唱文学“花儿”也很有名。
近20年来，美国的几位人类学家在他们的著述中一直否认回族、东乡族和其他穆斯林民族在新中国诞生前存在的民族认同性和历史性。他们认为，像回族、东乡族、维吾尔族、撒拉族等中国穆斯林民族原本并不存在，是中国共产党在上世纪50年代的民族政策和民族项目中人为制订和划分出来的。这里，我们姑且不评论这样的议论是否正确或错误，但是美国传教士毕敬士在70多年前对我国西北地区穆斯林做的调查以及他摄下的这张照片本身可以说明，美国的这几位人类学家的说法是缺乏历史常识的。早在清朝的一些历史文献记载中，就出现了“东乡回回”或“东乡回”这样的称呼。解放后，50年代对中国各民族的历史大调查以及民族甄别政策只不过在理论上对存在的几十个少数民族进行民族学的验证而已。现在，我们将哈佛大学燕京书社珍藏的这张照片作为历史根据及事实来说明：东乡族的民族性在新中国诞生前就长期存在着，并作为10个穆斯林民族之一，它们有着自己独特的文化、语言、经济和宗教信仰特性。
据2000年人口普查统计，我国有40万东乡族穆斯林，主要聚居于甘肃临夏回族自治州东乡族自治县境内，还散居于临夏州的广河、和政、康乐及兰州、定县等地区。此外，在新疆的伊犁、塔城、昌吉等地以及青海和宁夏等地也有小部分东乡族人居住。东乡族语言属于阿尔泰语系蒙古语族，词汇中夹杂不少突厥语、阿拉伯语和波斯语等借词。关于其族源问题，说法不一。流行的说法是回回色目人；也有说是蒙古人；更有的说是突厥族、蒙古族和汉族的混合。过去10多年来，学术界倾向于接受第一种说法，认为是回回色目人是东乡族族源的主体。它的根据是东乡族流传的其先祖系来自中亚的“撒尔塔”人，他们在13世纪随成吉思汗西征军返回时来到中国并定居下来，其后繁衍生息并融合了当地蒙古、汉和回回等民族成分而形成。现在的东乡人还保存着先民自中亚携带而来的《古兰经》手抄本、波斯文的“色者勒”（模屏）等即是东乡族先民系来自中亚的穆斯林之佐证。可见，毕敬士先生的这张“东乡族穆斯林”照片显示出这位东乡穆斯林具有的浓厚的突厥民族面貌特征和缠头衣饰特点有力地支持着这样的说法。
在伊斯兰教信仰方面，东乡族的特点是教派门宦多，拱北多。现在，在中国共产党的民族和宗教政策上，不同的教派门宦都能做到顾全大局和讲团结，因此也很少有教派之争现象。
今天，东乡族饮食风味的“手抓羊肉”在西北很兴盛。无独有偶，中国东乡族穆斯林的饭馆居然也在美国落户。早在2001年我访问美国时，就听说甘肃东乡族穆斯林在加利福尼亚州的几个地方开了清真餐馆，并供应“手抓羊肉”这样的菜。70年前美国传教士来到西北想在中国穆斯林地区传教，由此见识了东乡族穆斯林。今天东乡族穆斯林走出国门，把自己的伊斯兰文化和独特的饮食风俗介绍到美国，让美国人民了解东乡族文化，这正验证了中国的一句俗语：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大概是全球化背景下的文化交流和交融的趋势吧！
本文作者：王建平。原文刊载于《中国穆斯林》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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